国学古籍
子部
  • 隶书叙论
    秦并六国一天下,欲愚黔首,自我作古,往往非昔而是,故以李斯变大篆,程邈作棣文种种,有不胜言者,然而或足以垂法而利民,宜后世有取焉。此隶所由,起初邈以罪系云阳狱,覃思十年,变篆为隶得三千字,一日上之始皇,称善,释罪,用为御史。当时此书虽行,独施于隶佐,故名曰隶,又以赴急速官府刑狱间用之,余尚用篆,此天下始用隶字之初也。然而后世人发临溜篆得齐太公六世孙胡公之棺,棺上有文顶起字同今隶,称胡公先始皇时已四百余年,何为已有隶法,岂是书元与篆籀相生,特未行于时也。若邈者既知此体,乃自作一家法而上于秦,特以解云阳之难耳,不然胡公之棺何有是哉。其后汉有蔡邕、魏克当时得其遗法,笔笔飞动,点画间一一成形,断笔墨本几满天下历千余年,精神如在,学者仰之,如景星凤凰,争靓为快,岂可多得欤。然斯道高古,非世俗通行之书,以故阙然不讲久矣。唐开元年时,主懕然知隶字不传,无以矜式后学,乃诏作字统四十卷,专明隶书,于是间得人以应其求,乃韩择木之徒是矣,然则学之兴废,系其时哉。
    ——宣和书谱
     
    古隶今隶
    古帖隶书自是今之楷书。孙过庭谓元常专工于隶书,伯英尤精于草体,彼之二美,而逸少兼之。所指元常隶书即今所传力命宣示二贴,是以真行为隶(李贽颖语)。

    陈隋间,正书结字,断尚方而不尚圆,犹依摹汉隶一二,唐初亦尔也,及欧阳率更、虞永兴乃易为长,汉款遗意无存矣。(同上)

    今之楷书不宜谓之楷,只谓之今隶,而汉之隶为古隶,后人论隶书形势,曰蚕头燕尾,斩钉截铁,又云摧锋折剑,落点星垂,皆是吴文定公跋褚遂良书云,书家谓作真字,能写篆隶法则高古,今观褚公所书益信。(同上)
    隶书人谓宜扁,殊不知妙在不匾,挑拨平硬,如折刀头,方是汉隶书体,括云方劲古,斩钉截铁备矣。
    ——吾丘衍学古编三十五举之一
     
    篆书叙论
    篆书者,从来远矣。其古文科斗之书,已见于鼎彝金石之传,期间多以形象为之,而文彩未血也。自上而下,文科斗之法发达而后世易以大篆,实出史籀也。籀在周宣王时为太史氏其书,今之所存者,石鼓是也。以其籀之所创,故名之曰籀书,以其为太史氏而得名,故又谓之曰史书。若夫小篆则又出于大篆之法,改省其笔画而为之。其为小篆之祖,实为李斯始。然以秦穆公时,诅楚文考之则字形真,是小篆,疑小篆已见于往古而人未之宗师,而独李斯擅有其名。

    按:秦初并天下,丞相李斯考其不与秦文合者,当时字画惟古文与大篆耳,至李斯别为小篆,以异之耶。自斯而汉,至汉得以许慎,魏得一韦诞,而风流文物犹足以追法古而名一世,信斯文出特非小补。至汉魏以及唐室千载间,寥寥相望而终,唐室三三百年间,又得一李阳冰,篆迹殊绝,自谓仓颉后身,观其字,真不愧古作者。五代时南唐伪主李煜割据江左,轻如鸿毛,有一徐铉,篆画高古,人亦为之改观,信此学之,在世其存亡,与人为轻重也,至于今益端献王及章友直皆以篆学得名,傑然成一家法令,得其自唐以来七人,隶之于左,曾非滥竽以进者,若罗英之徒,为种种形似,远取名以流世,如所谓仙人务光偃薤之篆,是皆不经之语,学者羞之,故不录。
    ——宣和书谱
     
    大篆
    按:大篆者,周宣王太史籀所作也,或曰柱下史始变古文或同或异谓之篆。篆者,传也,传其物理,施之无穷,甄丰定六书。三曰篆书八体书法,一曰大篆,又汉艺文志史籀十五篇,以史官制之,用以教授,谓之史公,凡九十字,秦赵高善篆,教始皇少子胡亥书。又汉文帝主遵严延年并工史书是也。秦楚书惟易与史篇得全吕氏春秋云,仓颉造大篆,非也,若仓颉造大篆,则置古文何地。所谓籀篆,盖其子孙是也,史籀即大篆祖也。
     
    籀文
    按:籀文者,周太史籀所作也。与古文大篆小异,后人以名称书谓之籀文。《七略》曰:史籀者,周时史官教学童之书也,与孔氏壁中古文体异。甄酆定六书二曰:奇字是也。其迹有石鼓文存也,盖讽宣王畋猎之所作,今则陈仓李斯小篆兼采其意,史籀即籀文之祖也。
     
    小篆
    按:小篆者,泰始皇丞相李斯所作也。增损大篆籀文异同,谓之小篆,亦曰秦篆。始皇二十年,始并六国。斯时为廷尉,如奏罢不合秦文者,于是天下行之,画如铁石,字皆飞动,作楷隶之祖,为不易之法,其铭题钟鼎及作符印,至今用焉。则离之六二,即离远吉得中道也。斯虽草创,遂造其极矣。李斯即小篆之祖也。
    ——以上皆怀瓘《书断》

    八分书叙论

    为八分之说者多矣。一曰东汉上谷王次仲以隶字改为楷法又以楷法变八分,此蔡希综之说也。一曰去隶字八分取二分,去小篆二分取八分,故谓之八分,此蔡琰述父中郎邕语也。前世之善书类能言其道矣。然自汉以来至唐千百载间,金石遗文所载,特存篆隶行草。所谓有八分者何有,至唐则八分书始盛,盖典型、盖类隶而变方,废非得势不古不严,岂在唐始有之耶?杜甫作八分歌,盛称李潮、韩择木、蔡有粼,是皆唐之诸子,而今所存者,又皆唐字,则希综蔡琰之论安在哉。盖古之名称与今或异,今所谓正书则古所谓隶书,今所谓隶书则古所谓八分,至唐则犹有隶书中别八分以名之,然则唐之所谓八分者,非古之所谓八分也。御府所藏八分者四人,曰张彦远,曰贝冷(缺),曰于僧翰,曰释灵溪,是四子皆唐明矣,故不得不辩,以诏后世云。
    ——宣和书谱



    篆势有转无折隶笔有折无转分则兼之。 学八分书法
    童子二十四至二十五岁当学八分。其法先大后小,当法唐明皇泰山碑铭(书本不古不严易学故录之)北海相景君碑鸿都石经堂道令费凤碑阴
    ——徐谓《笔道通言》

    字原七辩
    八分者,汉隶之多有挑法者也,比秦隶则易识,比汉隶则微似篆,若用篆笔作汉隶字即得之矣。八分与隶,人多不分,故言其法。又汉隶者,蔡邕石经及汉人诸碑之字是也,此体最为后出,皆有挑法,与秦隶同名其实异,写法载前。
    ——吾丘衍三十五举之中不再述。



    行书叙论

    自隶法扫地而真几于拘,草几于放,介乎两间者,行书有焉。于是兼真则谓之真行,兼草则谓之行书。远自西汉之末,有颖川刘德升者,为此体,而其法盖贵简易相间,流行,故谓之行书。德升而下复有锺繇、胡昭者,同出于德升之门,然昭用笔肥重,不若繇之瘦劲,故昭卒于无闻而繇独得以行书显。当时谓繇善押书者,此也。及晋王羲之、献之,心得神会处,不由师授,故并臻其极,蔚为翰墨之冠。晚有王珉复善此学而议其书者,有峻如、崧高烂若列宿之况,信乎行书之在字学非富规矩,有来历不能作此,譬之千里之足,屈伏枥下,助优劣何在,及其缓辔阔步,争驰蚁封间,于是驽骥遂分。书之有行若是也。今得其自晋以来至于本朝,以行书名世者,凡为十有八人焉,其间如晋之王蒙,宋之薄绍之,唐之虞世南、欧阳询、李邕、苏灵芝之徒,各自具一体,傑然出于其类者多矣。本朝则有李逢中、苏舜钦陆经、王安石、蔡京,笔势奕奕,足以进配古人,名垂后世,有可观者,于是类而裁之,为一家法。
    ——宣和书谱
     
    学行书法
    凡童子十七至二十岁须学行书,先右军《兰亭序》(取定武本钩填习如宣示之功)及右军开皇等贴又怀仁集右军书三藏圣教序及荐福寺碑亦足观览,又集书阴符经,献之行书诸贴。
    ——明徐渭《笔道通言》
     
    论行书
    行书者,不真不草,晨鸡踉蹡而将飞,暮鸦联翩而欲下,贵其承蹑不绝,气候通流。逸少则动合规仪,调谐金石,天姿神纵,无以为羁。子敬不能纯一,或行草杂糅,则神会之间,其锋不可当也。宏逸遒健过于家尊,可谓子敬孟,逸少为仲,元常为季。
    ——唐张怀瓘书断

    行书之体略同于真,至于顿挫磐礴若猛兽之搏噬,进退钩距,若秋鹰之迅击,故覆笔抢毫乃按锋而直行,其腕则内旋外拓而环转纾结也,旋毫不绝,内转锋也,加以掉笔联毫,若石莹玉瑕自然之理,亦如长空游丝,容曳而来往,又似虫网络壁,劲而后虚。右军云游丝断而能续,皆契以天真,同乎自然。又云每作一点画,皆悬管掉之,令其锋开自然劲健矣
    ——宋朱长文《墨池编》刘正夫,三衢人也,喜书学,多作行法,好与人论字,常谓字美观则不古,初见之则使人甚爱,次见则得其不到古人处,三见之则偏旁点画皆不合古者历历在眼矣;字不美观者必古,初见之则不甚美,再见之则得其到古人处,三见之则偏旁点画历历在眼矣,故观今人之字如观文绣,观古人之字如观钟鼎,学古人字,期于必到,若至妙处,如会于道,则无愧于古人矣,人以为知言。
    ——清人论书

    正书叙论

    (本人上世纪80年代收藏的一本小书,原为竖排繁体,无句逗,经扫描句逗后上传给公社,请朋友共赏)

    字法之变至隶极矣,然犹有古焉,至楷法则无古矣。在汉建初,有王次仲者,始以隶字作楷法。所谓楷法者,今之正书也。人既便之,世遂行焉,而或者乃谓秦羽人王次仲作此书,献始皇以赴急疾之用,始皇召之本至,欲加刑,而次仲化禽飞去。此语载于志怪,学者之所不道,然亦不载其事以别之也。此书既始于汉,于是西汉之末,隶字不刻,间杂为真书,若属国封阳茹君等碑,亦斑斑可考矣。降及三国锺繇者,乃有贺剋捷表,备尽法度,为正书之祖。东晋聿兴风流,文物度超前世,如王羲之作乐毅论、黄庭经,一出于世,遂为今昔不赀之宝。后日虽有作者,讵能过之。东晋而下至宋齐,爰及李唐至本朝,其中得魏晋风气者,亦落落有人焉。皆是豪杰之士,尚友于千载之上者也。今得其真书者,凡四十有四人。在魏则有锺繇,在宋则有萧思话,在齐则有王僧虔,在唐则有元稹、褚遂良、柳公权、颜真卿、徐浩辈二十有八人,在五代则有薛贻矩辈五人,以至本朝,则有八人其间,如宋骏、蔡襄、石延年之徒皆与古作者并驱争衡为一代法,故皆不复其实,而以时次之。
    ——宣和书谱
     
    学楷书法
    学者须先楷法,作字必先大字。八岁即学大字,以颜为法,十余岁乃习中楷,以欧为法,中楷既熟,然后敛为小楷,以锺王为法。楷书既成,乃纵为行书,行书既成,乃纵为草书。学草书者先学章草,知偏旁来历,然后变化为草圣。凡行草必先小而后大,欲其专法二王,不可进放也。学篆者亦必由楷书,正锋既熟,助易为力。学八分者,先学篆,篆既熟,方学八分,乃有古意。
    ——徐渭《笔道通言》
     
    大楷
    童子八岁至十岁学楷书,其法必先大而后小,如颜鲁公大唐中兴颂。(在永州)东方朔碑德州。按此二碑,当用薄纸钩出填作墨字,褙成影本,每日习五十字,四年之功可得七万字。则他日作题匾大字有法。又宋蔡君谟万安桥记,闽中有刻亦可看。若题匾字,须求洒落,不可竟学写碑字面他的法拘着手在匡子里,况碑字小,不足为匾字用也,须如虞欧作碑,凡长短大小周狭皆随形体为之,四旁尚有余地,庶不拘,拘更见古意,颜之满塞,断不可学,且颜柳稍变其体,大小侧背,略存大势而偏旁清劲,亦复可喜,或者赏其奇妙耳。(他字如偏旁相照应者)须拆开看各自成字,又不可各自成了一边点,亦如之皆欲有照应方有意思。大凡大字须先颜次王,若米老写匾,多是行书,倾欹不正,便难入格,以须字之洒落则善矣。

    中楷
    童子十一岁至十三岁当学中楷,书以欧阳询九成宫及虞恭二碑为法。俱在西安府。钩填俱如前法,影为字,三年之功可得十万字,熟此则八法具备,思过半矣,进而魏晋如堂,构已成丹鹱何有欧阳询书姚恭公墓(西安)佛遗教经(唐人书结构四方少古意,故习遗教渐近乎古意)皆可学。

    小揩
    童子十四岁至十六岁须学小楷。如王羲之临繇宣示表(见淳化阁贴)戎路表(见星凤楼贴)力命表、乐毅论、曹娥碑(以上俱徐渭论书)真书
    古无真书之称,后人谓之正书楷书者,盖即隶书也。但自钟元常之后二王变体,世人谓之真书。执笔之际,不知即是隶法,别为构体流传,即久失其本原,乃至日趋妩媚恶俗之,却不可追,改今观欧颜而上往,皆从隶书,学者但不详察耳。吾衍字原七辩,谓隶有秦隶、汉隶灼是正论。今当以晋人真书,谓之晋隶,则自然而晓矣。
    ——张绅法书迪释释真
    笔长不过六寸,提管不过三寸,真一行二草三,指实掌虚,右军云:书弱纸强,笔强纸弱,笔强者弱之,弱者强之,迟速虚实若轮扁斩轮,不疾不徐,得之于心,应之于手,口所不能言也。佛掠轻重若浮云蔽于晴天,波蹩钩截,若微风摇于碧海,气如奔马,亦如(上乃下木)钩,轻重出乎心而妙用应乎手,然则体约八分,势同章草,而各有趣,无问巨细,皆有虚散其锋员毫蕝按转易也,岂真书一体,篆草章行八分等,当覆腕抢掠毫下开牵挚拨趣锋转,行草稍助指端,钩距腕转之状矣。
    ——陈思《书苑菁华》
     
    楷书
    自秦易篆为佐隶至汉世,去古未远。当时正隶体尚有篆意,厥后魏锺元常及士季哥王氏逸少子敬作小揩法,皆出于迁就汉隶运笔结体,既圆劲淡雅,字率扁而弗椭。今传世者若锺书力命表、尚书、宣示、世将上一首元帝二表、逸少曹娥帖、大令洛神贴,虽经摹拓而古隶典型俱在。至江左六朝若谢宣萧挹辈,虽不以书名世,若其小楷,若齐海陵王志、开善寺碑,犹有锺王遗范。至陈隋间,真书结字渐方,唐初犹尔,独欧阳率更虞永兴易方为长,以就姿媚,后人竞效之。递不及二人远甚,而锺王楷法犹远矣!
    ——黄伯里东观余论



    楷书虽出于汉魏,未见于三代,其原要从篆隶而变,故其点画波折,横纵直曲,员锐端侧,岂徒然而为哉,其中必有法矣。夫分上而分下,辩左而辩右,宜偏宜中,或藏或露,有起而有止,当向当背,其俯仰其收驻,其推让其回折,先后开合之法序,大小长短之类聚,必使其相称相应然后体始成,而少合乎古人变楷初意耳,不然字势虽可爱而无法之可,尚不过一楷书俗吏,如涪翁所云。此编名书法三昧,不知作者谁氏,子其言或本于古人之已言,而书则未有能尽知也。前元时,见于都下馆阁名臣,家渔阳吴兴巴西康里,常宝爱之。参政周伯琦来吴中,久久而入,方知其有是编。其归鄱阳也,人始得而相传之,乃知诸公之宝爱果然也。古人论书云:一须人品高,师法古,是书之法,学者习之固当熟之于手,必先修诸德以熟之于身,德而熟之于身,书之于手,如是而为书焉,其容止之可观,进退之可度,隐然自见于亳楮之间,端严不刻,温厚而难犯,如邓志宏之论蔡端明可以为善书矣。临池君子其谓然乎,金华胡翰仲伸识(元陈驿曾书法三昧)按玉海自唐以前皆谓楷为隶,至欧阳集右录,误以八分为隶书,自是汉刻皆目为汉隶,不观大觉寺碑题曰:隶书盖今楷字也。
    作者:
    文伯子
  • 古来书碑者,在汉、魏必以隶书,在晋、宋、六朝必以真书,以行书而书碑者,始于唐太宗之《晋祠铭》,李北海继之。

    余弱冠时辄喜学山谷书,虽老学见之,亦为称赏不置,心甚疑焉。因求教于林蠡槎先生,先生一见泳书,便云:“子错走路头矣。”因问曰:“将奈何?”先生曰:“必学松雪翁书,方能退转也。”后见冯定远论山谷诗,以为江西粗俗槎丫之病,一入笔端,便九牛拨不出,必以义山、西昆诸体退之,乃悟先生之言之妙。由此观之,山谷之诗与书皆不可沾染一点。余谓文衡翁老年书亦染山谷之病,终逊于思翁,沈石田无论矣。

    (宋四家)学鲁公者唯君谟一人而已,盖君谟人品醇正,字画端方,今所传《万安桥碑》,直是鲁公《中兴颂》,《相州画锦堂记》,直是鲁公《家庙碑》,独行草书又宗王大令,不宗《争坐位》一派。

    米书不可学者过于纵,蔡书不可学者过于拘。米书笔笔飞舞,笔笔跳跃,秀骨天然,不善学者,不失之放,即失之俗。

    有唐一代之书,今所传者,唯碑刻耳。欧、虞、褚、薛,各自成家,颜、柳、李、徐,不相沿袭,如诗有初、盛、中、晚之分,而不可谓唐人诸碑尽可宗法也。大都大历以前宗欧、褚者多,大历以后宗颜、李者多,至大中、咸通之间,则皆习徐浩、苏灵芝及集正《圣教》一派而流为“院体”,去欧、虞渐远矣。今之学书者,自当以唐碑为宗。唐人门类多,短长肥瘦,各臻妙境;宋人门类少,蔡、苏、黄、米,俱有毛疵。学者不可不知也。

    近日所称海内书家者,有三人焉:一为诸城刘文清公,一为钱塘梁山舟侍讲,一为丹徒王梦楼太守也。或论文清书如枯禅入定,侍讲书如布帛菽粟,太守书如倚门卖俏。余谓此论太苛。文清本从松雪入手,灵峭异常,而误于《淳化阁帖》,遂至模棱终老,如商鼎、周彝,非不古而不适于用。侍讲早年亦宗赵、董,唯自壮至老,笔笔自运,不屑依傍古人,故所书全无帖意,如旧家子弟,不过循规蹈矩,饱暖终身而已。至太守则天资清妙,本学思翁,而稍沾笪江上习气。中年得张樗寮察真迹临摹,遂入轻挑一路,而姿态自佳,如秋娘傅粉,骨格清纤,终不庄重耳。

    思翁于宋四家中独推服米元章一人,谓自唐以后,未有过之,此所谓僧赞僧也。盖思翁天分高绝,赵吴兴尚不在眼底,况文征仲、视希哲辈耶!元章出笔实在苏、黄之上,唯思翁堪与作敌。然二公者,皆能纵而不能伏,能大而不能小,能行而不能楷者,何也?余谓皆坐天分过高之病,天分过高则易于轻视古人,笔笔皆自运而出,故所书如天马行空,不受羁束,全以天分用事者也。

    董思翁尝论宋四家书皆学颜鲁公,余谓不然,宋四家皆学唐人耳。思翁之言误也。如东坡学李北海,而参以参寥;山谷学柳诚悬,而直开画兰画竹之法;元章学褚河南,又兼得驰骤纵横之势;学鲁公者唯君谟一人而已。……总之,宋四家皆不可学,学之辄有病,苏、黄、米三家尤不可学,学之不可医也。

    坡公书昔人比之飞鸿戏海,而丰腴悦泽,殊有禅机。余谓坡公天分绝高,随手写去,修短合度,并无意为书家,是其不可及处。其论书诗曰:“我虽不善书,晓书莫如我,苟能通其意,自请不学可。”又曰:“端庄杂流丽,刚健含婀娜。”真能得书家玄妙者。然其戈法殊扁,不用中锋,如书《表忠观碑》、《醉翁亭记》、《柳州罗池庙碑》之类,虽天趣横溢,终不是碑版之书。……余年过五十,自分无有进境,亦不能成家,拟以苏书终其身,孰知写未三四年,毛疵百出,旋复去之。乃知坡公之书未易学也。 或问余宋四家书既不可学,当学何书为得?余曰:“其唯松雪乎!”松雪书用笔圆转,直接二王,施之翰牍,无出其右。前朝如祝京兆、文衡山俱出自松雪翁,本朝如姜西溟、汪退谷亦从松雪出来,学之而无弊也。唯碑版之书则不然。碑版之书必学唐人,如欧、褚、颜、柳诸家,俱是碑版正宗,其中着一点松雪,便不是碑版体裁矣。或曰:“然则何不径学唐人,而必学松雪,何也?"余曰:“吾侪既要学书,碑版翰牍须得兼备,碑版之书其用少,翰牍之书其用多,犹之读三百篇,《国风》、《雅》、《颂》不可偏废,书道何独不然。"

    张丑云:“子昂书法温润闲雅,远接右军,第过为妍媚纤柔,殊乏大节不夺之气。"非正论也。褚中令书,昔人比之美女蝉娟,不胜罗绮,而其忠言谠论,直为有唐一代名臣,岂在区区笔墨间,以定其人品乎?

    思翁书画俱是大作手,其画宗北苑,而兼得大小米之长,尚茬第二乘。唯书法无古无今,不名一格,而能卓然成家,盖天资高妙,直在古人上也。余尝见思翁一画卷,用笔淹润,秀绝人寰,后有款云:“时年八十又一。"又见一书卷,临锺、王、虞、褚、颜、柳及苏、黄诸家,后有题云:“此数帖余临仿一生,才得十之三四,可脱去拘束之习。“书时年亦八十一。夫以思翁之天资学力,尚作书作画,老而不衰,自成大家也。

    米元章、董思翁皆天资清妙,自少至老笔未尝停,尝立论临古人书不必形似,此聪明人欺世语,不可以为训也。吾人学力既浅,见闻不多,而资性又复平常,求其形似尚不能,况不形似乎?
    作者:
    钱泳
  • 夫三端之妙,莫先乎用笔;六艺之奥,莫重乎银钩。昔秦丞相斯,见周穆王书,七日兴叹,患其无骨。蔡尚书邕,入鸿都观碣,十旬不返,嗟其出群。故知达其源者少,喑于理者多。近代以来,殊不师古,而缘情弃道,才记姓名,或学不该赡,闻见又寡,致使成功不就,虚费精神,自非通灵感物,不可与谈斯道矣。今删李斯笔妙,更加润色,总七条并作其形容,列事如左,贻诸子孙,永为模范,庶将来君子时复览焉。笔要取崇山绝仞中兔毛,八九月收之。其笔头长一寸,管长五寸,锋齐腰强者。其砚取前涸新石,润涩相兼,浮津耀墨者。其墨取庐册之松烟,代郡之鹿胶,十年以上,强如石者为之。纸取东阳鱼卵,虚柔滑净者。凡学书字,先学执笔,若真书去笔头二寸一分,若行草书去笔头三寸一分执之。下笔点画波撇、屈曲,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。初学先大书,不得从小。善鉴者不写,善写者不鉴。善笔力者多骨,不善笔力者多肉,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,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。多力丰筋者圣,无力无筋者病。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。

    一[横]如千里阵云,隐隐然其实有形。
    丶[点]如高峰坠石,磕磕然实如崩也。
    丿[撇]陆断犀象。
    乙[折]百钧弩发。
    丨[竖]万岁枯藤。
    丶[捺]崩浪雷奔。
    刁[横折弯钩,以“刁”代替]劲弩筋节。

    右七条笔阵出入斩斫图,执笔有七种:有心急而执笔缓者,有心缓而执笔急者。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,心手不齐,意后笔前者败。若执笔远而急,意前笔后者胜。又有六种用笔:结构员备如篆法,飘飘洒落如章草,凶险可畏如八分,窈窕出入如飞白,耿介特立如鹤头,郁拔纵横如古隶。然心存委曲,每为一字各象其形,斯造妙矣,书道毕矣。永和四年上虞制记。

    [评点]卫夫人,名铄,字茂漪,东晋人,传为王右军(王羲之)之师。家学渊源(北派之祖卫瓘姪女、卫桓从的妹妹),有名当代。《书法要录》说她得笔法于钟繇,熔钟、卫之法于一炉。所着《笔阵图》中云:“横”如千里之阵云、“点”似高山之墬石、“撇”如陆断犀象之角、“竖”如万岁枯藤、“捺”如崩浪奔雷、“努”如百钧弩发、“钩”如劲弩筋节。有《名姬帖》、《卫氏和南帖》传世。其字形已由钟繇的扁方变为长方形,几条清秀平和,娴雅婉丽,去隶已远,说明当时楷书已经成熟而普遍。《书评》称之为“如插花少女,低昂美容;又如美女登台,仙娥弄影,红莲映水,碧海浮霞。”

    卫铄认为,书法品位就高在“多力丰筋”,即筋劲,力强。多“肉”则是下品,是“墨猪”,臃肿无神气。魏晋人讲“风骨”,讲“清奇险峻”,所以以“瘦硬”为美。后代人或崇尚“丰腴”,或崇尚“肥劲”,对“筋”、“骨”、“肉”也就有了不同的理解。但“书必有神、气、骨、肉、血,五者缺一,不能成书”(苏轼《东坡题跋》卷上)则是历代书家的共识。卫铄的贡献就在于她把“筋”、“骨”、“肉”之说引入书论,使之成为书法审美范畴,为后世的创作和欣赏开辟了新的思路。
    作者:
    卫铄
  • 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山仙人掌茶 并序

    唐 李白余闻荆州玉泉寺近清溪诸山,山洞往往有乳窟。窟中多玉泉交流,其中有白蝙蝠,大如鸦(一作鸭)。按仙经蝙蝠一名仙鼠。千岁之后,体白如雪,栖则倒悬。盖饮乳水而长生也。其水边处处有茗草罗生,枝叶如碧玉。惟玉泉真公常采而饮之。年八十余岁,颜色如桃李。而此茗清香滑熟,异于他者。所以能童振枯,扶人寿也。余游金陵,见宗侄位置中孚,示余茶数十片。拳然重迭,其状如手,号为仙人掌茶。盖新出乎玉泉之山,旷古末觌,因持之见遗,兼赠诗,要余答之,遂有此作。后之高僧大隐,知仙人掌茶发乎中孚禅子及青莲居士李白也。

    常闻玉泉山,山洞多乳窟。
    仙鼠白如鸦,倒悬清溪月。
    茗生此石中,玉泉流不歇。
    根柯洒芳津,采服润肌骨。
    丛老卷绿叶,枝枝相接连。
    曝成仙人掌,似拍洪崖肩。
    举世末见之,其名定谁传。
    宗英乃禅伯,投赠有佳篇。
    清镜烛无盐,顾惭西子妍。
    朝坐有余兴,长吟播诸天。

    [注]此诗约作于天宝中。李白因在长安遭权贵谗毁,抱负不得施展,于天宝三载(744,按:是年正改年曰载)春“赐金还山”,离长安作第二次漫游。后在金陵与族侄僧人中孚相遇,蒙其赠诗与仙人掌茶,诗人以此诗为谢。在唐代的诗歌中,这是早期的咏茶诗作,可以说它是唐代茶文化百花园中,一枝报春的梅花。
    九日与陆处士羽饮茶

    唐 皎然

    九日山僧院,东篱菊也黄。
    俗人多泛酒,谁解助茶香。

    [注]九日:即九月九日重阳节。从唐时起,就有在重阳节登高赋诗、插茱萸或相聚饮酒之风俗。杜甫在《九日蓝田会饮》诗有“兴来今日尽君欢”之句。陆羽于肃宗上元初(760)在吴兴苕溪结庐隐居时,同皎然结成“缁素忘年交”,情谊笃深,生死不逾。此诗作于陆羽隐居妙喜寺期间。皎然在重阳节同陆羽品茗、赏菊、赋诗,开创以茶代酒,移风易俗之新风。
    饮茶歌诮崔石使君唐 皎然

    越人遗我剡溪茗,采得金芽爨金鼎。
    素瓷雪色缥沫香,何似讲仙琼蕊浆。
    一饮涤昏寐,情来朗爽满天地。
    再饮清我神,忽如飞雨洒轻尘。
    三饮便得道,何须苦心破烦恼。
    此物清高世莫知,世人饮食酒多自欺。
    秋看毕卓瓮间夜,笑向陶潜篱下时。
    崔侯啜意不已,狂歌一曲惊人耳。
    孰知茶道全尔真,唯有丹丘得如此。

    [注]这首五、七言古体茶歌,是皎然同友人崔刺史共品越州茶时即兴之作。题中虽冠以“诮”字,微含讥嘲之意,乃为诙谐之言。其意在倡导以茶代酒,探讨茗饮艺术境界。皎然在茶诗中,探索品茗意境的鲜明艺术风格,对唐代中后期中国茶文学----咏茶诗歌的创作和发展,产生了潜移默化的积极影响。此诗约作于德宗贞元初(785)。
    顾渚行寄裴方舟

    唐 皎然

    我有云泉邻渚山,山中茶事颇相关。
    伯劳飞日芳草死,山家渐欲收茶子。
    [是鸟][1]鸣时芳草滋,山僧又是采茶时。
    由来惯采无近远,阴岭长兮阳崖浅。
    大寒山下叶末生,小寒山下叶初卷二山名。
    吴婉携笼落花乱,度水时惊啼鸟飞。
    家园不远乘露摘,归时露彩犹滴沥。
    初看抽出欺玉英,更取煎来胜金液。
    昨夜西风雨色过,朝寻新茗复如何?
    女宫露涩青芽老,尧市人稀紫笋多。
    紫笋青芽谁得识,日暮采之长太息。
    清泠真人待子元,贮此芳香思何极。[注]顾渚行是一首歌行体的茶诗,作者言其顾渚山的见闻。裴方舟经历末详。
    [1]:“决”右旁加“鸟”


    对陆迅饮天目山茶困寄元居士晟唐 皎然

    喜见幽人会,初开野客茶。
    日成东井叶,露采北山芽。
    文火香偏胜,寒泉味转佳。
    投铛涌作沫,著碗聚生花。
    稍与禅经近,聊将睡网赊。
    知君在天目,此意日无涯。

    [注]皎然同陆迅等人共品天目山茶,因此茶为隐士元晟惠赠,故即兴赋诗相寄谢。陆迅经历末详。


    重题居东壁唐 白居易长松树下小溪头,
    班鹿胎中白布裘。
    药圃茶园为产业,
    野麋林鹤是交游。
    云生润户衣裳润,
    岚隐山厨火烛幽。
    最爱一泉新引得,
    清泠屈曲绕阶流。

    [注]诗人于宪宗元和十年(815)被贬为江州(今江西省九江市)司马。曾于庐山香炉峰下、湓水之滨,种植茶园,开凿清泉,结屋而居,仿效当年陆羽在信州一饶品泉生涯。这是草堂落成后,兰人重题东壁诗(四首之二)。约作于元和十三年(818)


    谢李六郎中寄新蜀茶

    唐 白居易

    故园周匝向交亲,
    新茗分张及病身。
    红纸一封书后信,
    绿芽十片火前春。
    汤添勺水煎鱼眼,
    天下刀圭搅曲尘。
    不及他人先寄我,
    应缘我是别茶人。[注]诗人被贬谪江州司马后,在庐山脚步下结庐而居。此诗是在他收到忠州刺史李景俭众蜀地寄来新茶后所作的酬谢诗。约作于元和十三年(818)

    谢萧员外寄蜀茶

    唐 白居易

    蜀茶寄到但惊新,
    渭水煎来始觉珍。
    满瓯似乳堪持玩,
    况是春深酒渴人。


    吟元郎中白须诗兼饮雪水茶因题壁上

    唐 白居易

    吟咏霜毛句,
    闲尝雪水茶。
    城中展眉处,
    只是有元家。

    [注]宪宗元和十五年(820),白居易从忠州刺史任上被召回长安,任尚书司门员外郎。元稹时在京城刚任祠部郎中。此诗约作于元和十五年冬


    夜闻贾常州崔湖州茶山境会

    想羡欢宴因寄此诗唐 白居易

    遥闻境会茶山夜,
    珠翠歌钟且绕身。
    盘下中分两州界,
    灯前合作一家春。
    青娥递舞应争妙,
    紫笋齐尝各斗新。
    自叹花时北窗下,
    蒲黄酒对病眠人。


    琴茶

    唐 白居易兀兀寄形群动内,
    陶陶任性一生间。
    自抛官后春多梦,
    不读书不老更闲。
    琴里知闻唯渌水,
    茶中故旧是蒙山。
    穷通行止常相伴,
    难道吾今无往还?

    [注]这是一首“琴”与“茶”双咏之诗。并借琴茶之灵性以喻乐天“君子陶陶”之品德风范。此诗作于唐文宗大和年间


    一至七字诗——茶

    唐 元稹

    茶。
    香叶,嫩芽。
    慕诗客,爱僧家。
    碾雕白玉,罗织红纱。
    铫煎黄蕊色,碗转曲尘花。
    夜后邀陪明月,晨前命对朝霞。
    洗尽古今人不倦, 将知醉后其堪夸。

    [注]这是一首构思巧妙,语言流畅,意境高雅,音律和谐的茶歌。诗人在题后有小注云:“同王起诸公送白居易分司东郡作。”
    巽上人以竹间自采茶见赠酬之以诗

    唐 柳宗元

    芳丛翳湘竹,零露凝清华。
    复此雪山客,晨朝掇灵芽。
    蒸烟俯石濑,咫尺凌丹崖。
    圆芳丽奇色,圭璧无纤瑕。
    呼儿爨金鼎,余香延幽遐。
    涤虑发真照,还原荡昏邪。
    犹同甘露饮,佛事薰毗耶。
    咄此蓬瀛侣,无乃贵流霞。


    [注]诗人于唐宪宗元和元年(806)十一月贬永州司马,住在龙兴寺(该寺犹存,在今湖南省沅陵县城西北)期间,与寺僧巽上人交往密切。这首诗是在诗人目睹巽上人亲自采制晨茶的经过情景,及品饮僧人珍贵香茗的感受之后写的酬谢诗。此诗约作于元和初年。


    谢孟谏议寄新茶唐 卢仝日高丈五睡正浓,将军打门惊周公。
    口云谏议送书信,白绢斜封三道印。
    开缄宛见谏议面,手阅月团三百片。
    天子末尝阳羡茶,百草不敢先开花。
    仁风暗结珠[王非][1] ,先春抽出黄金芽。
    摘鲜焙芳旋封裹,至精至好且不奢。
    至尊之余合王公,何事便到山人家?
    柴门反关无俗客,纱笼头自煎吃。
    碧云引风吹不断,白花浮光凝碗面。
    一碗唯吻润,二碗破孤闷,
    三碗搜枯肠,唯有文字千卷,
    四碗轻汗,平生不平事,尽向毛孔散,
    五碗肌肤清,六碗通仙灵,
    七碗吃不得也,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。
    蓬莱山在何处?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。
    山上群仙司下土,地位清高隔风雨,
    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,堕在巅崖受辛苦。
    便从谏议问苍生,到头还得苏息否?[注]一天清晨,时任常州刺史的孟简派人给卢仝送来了三百片唐贡山产的贡茶。这首诗就是卢仝在品尝了天子及王公大臣才能得享的“阳羡茶”之后,写给孟刺史的致谢诗。此诗约作于812或813年春,孟简任常州刺史监修贡茶期间。
    [1]:左王,右为上下三个田


    茶山

    唐 杜牧

    山实东南秀,茶称瑞草魁。
    剖符虽俗吏,修贡亦仙才。
    溪尽停蛮棹,旗张卓翠苔。
    柳村穿窈窕,松径度喧[1] 。
    等级云峰峻,宽平洞府开。
    拂天问笑语,特地见楼台。
    泉嫩黄金涌,芽香紫璧裁。
    拜章期沃日,轻骑若奔雷。
    舞袖岚侵润,歌声谷答回。
    磬声藏叶鸟,云艳照潭梅。
    好是全家到,兼为奉诏来。
    树荫香作帐,花径落成堆。
    景物残三月,登临怆一杯。
    重游难自克,俯首入尘埃。

    [注]茶山,在唐湖州长城县(今浙江长兴县)顾渚山。地处太湖西岸,盛产紫笋茶,入品陆羽《茶经》,称其为茶中上品。据《吴兴县志》载:唐代中期大历五年(770),在顾渚源建草舍三十余间于此造茶。至德宗贞元十七年(801),湖州刺史顾词以为院宇隘漏,建寺。以东廊三十间为贡茶院,专司造贡茶。按唐制每岁春三月采制第一批春茶时,湖、常二州刺史都要奉诏赴茶山督办修贡事宜。这首《茶山》诗,即是诗人在湖州刺史任内,作于宣宗大中四年(850)春三月。
    [1]:虺字“虫”换“琢”字右旁


    闻道林诸友尝茶因有寄注

    唐 齐已

    旗枪冉冉绿丛园,谷前初晴叫杜鹃。
    摘带岳华蒸晓露,碾和松粉煮春泉。
    高人梦惜藏岩里,白[石垂]封题寄火前。
    应念苦吟耽睡起,不堪无过夕阳天。


    尝茶唐 齐已

    石屋晚烟生,松窗铁碾声。
    因留来客试,共说寄僧名。
    味击诗魔乱,香搜睡思轻。
    春风[上雨下言]川上,忆傍绿竹行。


    谢中上人寄茶

    唐 齐已

    春山谷雨前,并手摘芳烟。
    绿嫩难盈笼,清和易晚天。
    且招临院客,试煮落花泉。
    地远相劳寄,无来又隔年。


    谢[左水右邕]湖茶

    唐 齐已

    邕湖唯上贡,何以惠寻常。
    还是诗心苦,堪消蜡面香。
    碾声通一室,烹色带残阳。
    若有新春者,西来信勿忘。

    [注]作者曾在岳麓山道林寺清修多年。这首诗是他在远离寺院后,寄怀念之情所作的茶诗。
    作者:
  •   穆王于昆仑王、王屋山、嵩山、华山、泰山、衡山、恒山、终南山、会稽山、青城山、天台山、罗浮山、崆峒山致王母观,前后度道士五千余人,秦始皇帝并吞六国,招方士,好长生之术,遣使往蓬莱采不死药,造宫观一百余所,度道士一千七百余人。汉文帝、窦太后并好黄老之术,造宫观七十二所,敕天下如不通黄老经者,不得注官。又亲访河上公问道德之要,天下大治。计度道士一千余人。

      孝武帝奉道弥笃,感王母降于宫中,遗帝白银像五躯,曰是太上老君之真形也。

      帝别营三殿而供养之,后移像于柏梁台上,后又移于甘泉宫内。以一殿而并列之,南向设座,自兹始也。又度公主数人,及度道士约五千余人,并造观三百余所。  其嵩岳万岁观、泰山登封观、华山集仙观、终南望灵观,王屋通天观,并不得令庶姓居之,以为恒式。其万岁观因帝巡幸而闻山呼,遂舍行宫而为观焉。至孝宣帝时,有上党郡功曹李恽,因入抱犊山采药,于石室内获天书四十余卷,并玉箱玉杖,献于河东郡太守张纯。纯立遗使上进,帝视之大惊,不觉流涕,乃令宣示内外臣僚。时冉癸为主书中郎将,见之泣曰:“此是武帝临崩时遗制令葬于梓宫之内,何由至此”及披之卷后所有臣僚斜姓名,于今见有存者。帝乃遣使检校茂陵,即又安完如故。帝乃为武帝造观二所,一在长安城内,一在茂陵之下,以奉先帝也。复度道士二十人,以奉香火也。后赤眉之乱,茂陵为贼所发,于梓宫之中,但见有剑一口。方欲取之,其剑忽然哮吼腾空而去。

      世祖光武皇帝既平王莽,天下大定。东封礼毕,乃为本朝十一帝追荐。及南阳舂陵名山大川、长安、洛阳,计造观一百二十所,度道士一千八百人。魏明帝为武帝及先太后造观于五都,计一十三所,度道士一百九人,仍诏道书同御史装饰。吴主孙权于天台山造桐柏观,命葛玄居之。于富春造崇福观,以奉亲也。建业造兴国观,茅山造景阳观,都造观三十九所,度道士八百人。晋武帝于洛阳造通天、洞天、灵仙、灵宝四观,及诸州共二百所。先魏末陇右临洮郡有神人,长三丈,著白衣,垂素发,戴金冠,现于襄武县,告县人王始曰:“不久当见太平。”

      及武帝授禅,果天下一统。帝乃令于所现处造告平观,即李宗之故居也。别度道士七人,并前后所度道士,共计四百七十二人。时吴郡临平湖岸崩,获石鼓一枚,遣使上进。帝问司空张华,此物何用曰:“但以桐木刻作鲸鱼形,扣之必有声,闻于数里。”至惠帝时,于宫中忽夜鸣不已。帝甚恶之,乃迁嵩山万岁观,击之集众,自兹始也。后魏道武帝于云中太原及河朔造观计五十所,度道士六百余人。  太武敕令天下造太平观共二百七十五所,度道士一千三百人。帝受箓,改太平真君元年,仍令四方内外上书言太平真君皇帝陛下。自后帝嗣位,并皆受箓。后周武帝于长安造通玄馆,以延羽客。隋高祖文皇帝迁都于龙首原,号大兴城。乃于都下畿内造观三十六所,名曰玄坛,度道士二千人。炀帝迁都洛阳,复于城内及畿甸造观二十四所,度道士一千一百人。

      皇朝高祖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于隋末大业十三年感霍山神,称“奉太上老君命告唐公,汝当来必得天下。”到武德元年,晋州浮山县羊角山著素衣,戴金冠,乘朱骢白马,令吉善行告神尧:“汝今得圣理,可于长安城东致-安化宫而安道像,则神稷延长,天下大定。”善行辞,“见天子何以为据”太上曰:“但去,有献石龟者,可以为信。”善行乃告晋州刺史贺若孝义。孝义遂将善行见秦王,具言神人现事,群臣拜庆。遂差左亲卫帅杜昂与善行于所现处设祭,太上又现,一如善行所言,以鞭指昂曰:“汝是何人”昂曰:“是秦王使者。”太上曰:

      “我不饮不食,何用祭乎所有委曲,令人具知。”昂还,乃言神人复现。秦王大悦,乃令昂将善行入京上奏。至京立未定,果有印州治中张达献石龟,上有文曰:

      “天下安,子孙兴。千万岁,千万叶。”遂入面奏。高祖大悦,诏授善行为朝散大夫,赐物一百段。乃令通事舍人柳宪于羊角山立庙,复改浮山县为“神山县”,羊角山为“龙角山”。太上又现,为善行曰:“天子喜欢否”对曰:“大喜。”

      又曰:“疑惑何事”复对曰:“为不知圣者姓名耳。”太上曰:“我是无上神仙,姓李氏,号老君,即我也。我即帝之祖也。《史记》中有传,亳州谷阳县本庙有枯桧再生为验。我已令周公旦领神兵助国家打刘黑闼,得四月节,即破矣。”孝义又令善行入奏,高祖乃敕善行驰驿往洛阳军所,宣敕示谕。至时果平黑闼,四海大定,枯桧亦重生焉。乃改庙为“庆唐观”,今观内有明皇御制书碑,及列圣真容并在。武德三年,诏晋阳道士王远知授朝散大夫,并赐镂金冠子紫丝霞帔,以预言高祖受命之征也。太宗又加远知银青光禄大夫,并远知预言之故也。羽衣人赐紫衣,自兹始也。高宗龙朔二年,诏洛州长史谯国公许力士,于邙山建上清宫以镇鬼。仙洞掘得古石案,即仙人帛仲理之故基也。及功毕,帝令设醮,太上又现,百官进表称贺,帝大悦。乾封初,帝东封礼毕,回銮亳州,亲谒太上,谨上尊号为“混元皇帝,”圣母为“先天太后”,仍改谷阳县为“真源县。”又为太宗及文德皇后造东明观于京师,又敕道士宜隶宗正寺,仍立位在亲王之次。  文明元年,天后欲王诸武,太上乃现于虢州阌乡县龙台乡方兴里皇天原,遣邬玄崇令传言于天后云:“国家祚永而享太平,不宜有所僭也。”天后遂寝,乃舍阌乡行宫为奉仙观。后庆山涌出于新丰县界,高三百尺,上有五色云气,下有神池数顷,中有白鹤鸾凤,四面复有麒麟狮子。天后令置庆山县,其诸祥瑞,具载《天后实录》,以表国家土德中兴之兆也。又舍中岳奉天宫为嵩阳观,以追荐高宗大帝也,竟传位于中宗孝和皇帝。景龙元年,敕天下州郡并令置景龙观,二年改为“中兴观”,三年改为“龙兴观”,其度人一依前代故事。睿宗舍东京宅为“景云观,”又舍太原宅为“唐隆观”,为资荐天皇天后也。

      明皇开元中,敕诸道并令置“开元观”,又制《混元赞》,帝亲书,勒之于石。又敕五岳置“真君庙”,又敕上都置“太清宫”,东都置“太微宫”,以太原神尧旧宅为“紫微宫”,潞州潜龙故宅为“启圣宫”,并给衮冕绛纱帷帐交龙门戟,一如宫阙之制。帝又注《道德经》及制序引,诏天下士庶并令家藏一本。

      两街道众乃以幢幡伎乐自禁中迎引,归于太清宫,香花之盛,近古未有。又敕置道举,一如礼部之制,帝亲自策之,达者甚众。后蒲州奏,因修紫极宫,掘地获玉石,状如半月。复有仙人杵药之像,扣之有声,颇甚清远。帝令悬于太原玄元庙庭,号之为“偃月磬”。东都留守张琦奏:汝州鲁山县因修仙居古观,获玉瑛,扣之声闻数里。帝令悬于太清宫圣祖庙庭。衢州为建观宇,穿地得鱼一头,长三尺,其状似铁,微微带紫碧之色,又如青石,光莹雕镌,殆非人功所成也≯之甚响,其鱼亦不能名,遣使来献。帝令宣示百僚,亦不能辨。帝乃呼伪“瑞鱼磬”,仍命悬于太微宫,非讲经设斋,不得击之。由是诸观竞以木石模之,以代集众。

      又诏诸官悉以宰臣及本道节度使领之,永为常式。帝又制《霓裳羽衣曲》、《紫微八卦舞》,以荐献于太清宫,贵有异于九庙也。帝东封,获江淮间三脊茅,乃令于所获之地置灵茅观。及礼毕回,谒圣祖于亳州本宫,亲札《道德经》于石,作大幢,造八角楼,覆之于虚无殿之前。又幸怀州开元观及阌乡奉仙观,为王公万民所请,亦亲札二经,以大石对峙立之,一如太清之制。乃诏授邬玄崇为虢州刺史—元十七年夏四月五日,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张敬忠奏,大圣祖混元皇帝应现于当管蜀州新津县津兴尼寺佛殿柱上,自然隐起木文,为太上老君圣像。当顶上有华盖,足下前后各有云叶天花,共一十三处。谨差判官益州功曹参军王大鐄检覆得状,与本州刺史李忠徇、别驾卢昉、县令李韶、道士僧尼一百三十人状同,方敢上奏。至五月二十四日,敕差内侍林昭隐宣取像柱入京,于大同殿供养。又令两街宫观各赐供养七日,却令进入大内,于今见在。前后瑞应极多,难以具录。

      二十九年正月七日,陈王府参军田同秀于丹凤门外忽见紫云自西北暎楼,又见混元乘白马,侍従二童子。二童子谓同秀曰:“我昔与尹喜将入流沙之日,藏一匮灵符在桃林故关尹喜旧宅,汝可请帝取之。”同秀具事闻奏,敕差内使李志忠监同秀往陕州桃林县南十二里故函谷关墟求访之。俄有紫云白兔现于枯桑之下,便乃穿掘,下到水际,得石函经匮,玉版朱书细篆。帝闻奏大悦,即令京师列十部乐,歌舞鼓吹,自通化门入。其文于宝舆中五色放光,洞照天地。帝于丹凤楼上,身披龙衮,手执金炉,六宫嫔婇,竞于楼上焚香散花,遥自作礼。帝又令乱撒金钱于楼下,纵令士庶分取,以为欢乐。斯须,山呼之声,震动京邑。帝令置宝符于灵昌殿,是夜楼阁林树之上,皆有神灯。乃于正月一日改开元三十年为天宝元年,改桃林县为“灵宝县”。其后三年,帝见灵符有“天宝千载”之字,天宝已应改元之号,遂改年为载,乃于其地长乐亭置天宝观,御制并书灵符铭,立于所获之处。又于大内置“灵符殿”,赐同秀五品正员官。宰相请加尊号为“开元天宝神武”之字,制可之。乃大赦天下。其年闰四月,帝梦混元谓帝曰:

      “我在城之西南久矣,当与汝于兴庆相见,可速迎我。”帝谓宰相李林甫、牛仙客曰:“朕临御海内,向三十年,未尝不五更而起,具朝服礼谒真容,为苍生祈福。近因假寐见混元。”具言上事,遂差内使与道门威仪萧玄裕于城西南寻访。

      数日,忽于楼观山谷间见有紫云现,白光属天,于其下穿之,果得玉像老君,高三尺余以进。其日帝在兴庆宫大同殿亲自迎谒,果符兴庆之言,置于内殿供养,仍令所司写真容,分送天下诸道宫观,遂大赦天下。五载,帝梦见混元言:“我有灵应,寻当自至。”遂于太白山获灵符玉册,及迎到京,置于灵符殿,亲自供养。仍封太白山神为灵应公,改获符洞为“嘉祥洞”,于山下置“真符县”。乃令诸道置真符观,仍编入史。其年十二月,帝幸华清宫;其月四日,日未出时,忽见骊山顶云物积异,须臾云散,见混元圣祖现于朝元阁上。帝与内人瞻谒,良久乃隐。诏改会昌县为“昭应县”,其新丰县隶入昭应。又封会昌山为“昭应山”,封山神为“玄德公”,改朝元阁为“降圣阁”,内出图本,颁示天下,宣付史官。  八载,帝获二十七仙玉像于宁州罗川县,敕令迎像入京,一如天宝初迎灵宝符仪注故事。帝亲自制赞,寻改罗川县为“真宁县”,于所获处造通圣观,帝制碑文立之,于今并在。其年六月,大同殿产玉芝一茎,又造金仙、玉芝二观,复度公主二人为道士。又太白山人李浑上言,见混元言:“金星洞内有玉版石,记圣皇福寿之符。”敕御史中丞王鉷入游谷,行四百余里,求而得之。敕以殊祥颁示中外,乃于其地造灵符观。闰六月丙寅,帝谒太清宫,加五圣尊号,作仲尼四子像,侍立于混元之前。又敕十道大郡置玉芝观,大赦天下。九载,太白山人王玄翼上言:“混元大帝降现,言宝仙洞中有妙宝真符,谓帝取之。”敕刑部尚书张均、工部尚书王倕往取,获之。乃造真灵观。十三载正月,帝谒太清宫,又上混元尊号为“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混元天皇大帝”,五圣各加谥号。帝加“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证道孝德皇帝”,大赦天下。十五载,帝幸蜀,混元现于汉中郡三泉县黑水之侧。帝亲礼谒,遂命刻石像真容于所现之处,又于利州益昌县山岭上见混元骑白卫而过,示收禄山之兆。诏封其山为“白卫岭”,于所见之处置“自然观”。又于嵩山置“兴唐观”,成都置“福唐观”。

      肃宗至德二载三月十八日,混元现于通化郡云龙岩,初因郡人为国祈福,建大斋会。十八日,忽烟雾异香,氤氲不散,至辰时渐渐开霁,神光照天,因见混元真像立于山前,自地接天,通身白衣,左手垂下,右手执五明之扇,仪相炳然。  众尽瞻礼。其山虽高,亦不及肘,良久乃隐。遂具上奏,内出图本,太上皇制赞并序,文繁不录,具编史册,仍示天下。乾元二年,帝夜梦二青童导従至一宫阙,谒见混元。混元衣云霞之衣,冠九凤之冠,坐方席,垂宝盖,凭玉几,执白拂。

      左右侍卫真人、玉女、神仙、童子、五天力士,罗列极众。帝著绛衣秉圭,立侍于混元之后,游涉山海,经历甚远,帝一一潜记。又见混元须发皆黑,及明,宣下两街,访诸瑞像于务本坊光天观圣祖院,果获黑髭老君之像。图写以进,帝见大悦,一如梦中所睹。乃出帝真容,令侍立于混元之后,仍颁示于天下,普令供养。

      代宗初,于楚州安宜县获八宝,因改安宜县为“宝应县”敕于所获处造“宝应观”。遂改元为“宝应元年”,大赦天下。

      德宗贞元十年,混元潜使金母累降于果州金泉山,授炼气之术,付女贞谢自然,修习功成。以其年十月十六日,白日上升,后三月乃归,谓刺史李坚曰:  “天上有玉堂最高,老君居焉。壁上皆题神仙之名,时注脚下,云在人间,或为帝王,或为宰辅。神仙入谒老君皆四拜焉。”自然言讫,遂却升天。

      敬宗宝历二年正月,帝有事于南郊,朝献太清宫,御驾将至长安。县主簿郑翦,忽见老君衣白衣,容状异常,谓翦曰:“当此路有井,可速实之。不然,祸在不测。”翦惊惶顾,其地已微陷,遂并力实之,因失老君所在。驾至,具以上闻,百官称贺。诏兵部侍郎韦处厚为碑,起居郎柳公权书,立于实井之侧,乃编付史官。其年十二月十八日,柳公权书碑之际,忽有劲风飒然而起,旋飚不已。

      乃见混元著紫衣,金冠金履,立于白莲花之上,右手执五明扇,左手垂下,空中光明如金色。公权与镌碑人瞻睹良久,因以物画地记形像。及画毕,混元忽以扇指空中,流光四散,乃腾空而去。众皆侧身仰视,渐远渐小,没于云中。遂以事上闻,诏编事迹入碑之中,又敕于两京造“延唐观”。

      文宗开成二年五月,中书舍人高元裕为阆州刺史,于州北八九里喜陵江上小山之前,忽见崖壁间光彩有异。近而观之,石上自然石文,成老君真像,眉发衣章,巾履服饰,无不周备。傍有一人,宽衣大袖,持炉荐香。后一人童子,双髻高束,谨若听命,皆非人力图绘镌刻所及。元裕每有祈祷,即紫气上浮,又有灵泉自涌。士民请福,无不立效。遂刻石建宇,用旌其瑞,乃画图呈进,乞编入史。

      诏従之。

      武宗会昌元年,敕以二月十五日大圣祖降诞之日为“降圣节”,仍令两京及天下诸州府设斋行道作乐,赐大酺三日,军期急速,亦不在此限,永为常式。

      懿宗咸通十年九月十日,徐州逆寇庞勋,领従党三千余人来亳州太清宫。其日宫北百姓三百余人,见老君自宫中乘空而南,须臾黑雾遍南川中。群贼迷路,自相杀戮,庞勋溺水而死,群凶自此殄灭。汴州节度使太清宫使李蔚具事上闻,诏曰:“吾国家系承混元,教导清净∴县旧里,圣祖故乡,宫宇具严,庙貌斯设。

      昨者余妖奔突,纵火将欲焚烧,阴雾覆闭于晴空,狂寇颠迷于道路,散逸原野,遂至诛夷。缅惟玄功,申兹灵贶。”内出青词,又委李蔚虔申告谢,布示中外,仍付史官。十三年三月,台州刺史姚鹄奏:于天台山修老君殿,于其地穿获得石函册文以进,乞付史馆,颁示四方。诏従之。

      广明二年三月,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奏,据晋州申:龙角山庆唐观老君殿侧柏树上,瑞葛枯死重生。先是武德中混元应现后,于二树间立殿宇,逾年之后,柏树上忽自生葛蔓,长十余丈,荣茂于常。其后齐王夺嫡,此蔓枯死。旬月之后,自其末青翠再生,齐王遂败。至中宗复位,安史叛逆,朱泚谋乱,皆忽枯落,久而复生。广明元年,黄巢犯阙,其年秋葛蔓枯死,二年春枝叶重茂。又于傍树上别生一枝,旬日之中,长五十余尺,相对繁茂,有异于常。奏诏褒美,编付史官。  其后祥异,皆有诏敕,盖美乎葛藟庆其孙谋,瓜瓞昭其远祚,混元流贶,奕叶无穷者也。皇帝驻跸西蜀,中和二年八月九日进到,帝令宣示内外。三年三月十一日,亳州刺史潘稠差道士马含章、孙栖梧等奏,太清宫自乾宁四年,后累有逆寇侵犯真源,少或逾千,多或至万,皆窥伺是宫,欲为焚劫,或来攻城邑,或旁犯县城。老君皆密垂神化,忽起浓云,或驱以阴风,或击以雷雹,率皆颠沛,寻至败亡。灵贶益彰,神功罔测。寻诏升真源县为畿县,仍内出青词,修崇告谢,帝即稽首东拜。八月十二日,敕亳州太清宫是混元降圣之里,名高道祖,福荫皇基,九宫之瑞井涵空,一鹿之仙踪在树,累代之祯祥可纪,近年之感应尤彰,所宜严盛于福庭,安可荒凉于静宇潘稠能施善政,久染真风,广出俸钱,备修宫观。垣墉栋桷,无不精新,像设丹青,弥加焕丽。观图考事,深可慰嘉。其住宫威仪道士吴重玄可赐紫,仍号“凝玄先生”。道士马含章、孙栖梧并赐紫,潘稠加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,余并如故。其年八月二十九日夜,诏帝房宗室李特立与道士李无为,于成都府青羊肆元中观混元降生旧地,设醮祈真,忽见虹光如弹丸许,渐渐明大,出于殿基东南竹林中,跳踯入西南梅树下没。于没处穿地三尺已来,得宝砖一口,长一尺一寸五分,阔七寸四分,一寸厚一边三分,并有花文;一边厚一寸八分,重一十二斤,有古篆六字各方二寸,深三分。镌刻莹洁,迨非人工。文曰:“太上平中和灾。”九月一日,西川节度使侍中陈敬瑄奏曰:“皇帝陛下稽古顺天,膺图抚运,凝怀至道,属想大同,是用省方,以明罪己。深仁旁达于下土,至德升闻于上玄,符谶允臻,祯祥间出。降太上匡时之命,清中和寇孽之灾,乃示明文,爰形古篆。足表妖氛即殄,圣祚无疆,克知收复之期,便是清宁之日。”至十二日,帝令宣示百官。中书侍郎平章事韦昭度、户部侍郎平章事萧遘、门下侍郎平章事郑畋、御史中丞张渎、宗正卿嗣曹王龟年表贺曰:

      “伏以萑蒲啸聚,车驾省方,天灾流行,国家代有。陛下降成汤罪己之诏,征王者有征之师,顾彼凶妖,即当殄灭。清平既彰于嘉兆,幽赞爰睹其秘文。赤雀衔书,贶岂同于太上;玄龟负卦,庆难比于平灾_因宗室斋醮之辰,仍有祥光跳踯之瑞,其为感现,可谓丁宁。枢密使李顺融、十浑十二卫都指挥使田令孜表贺曰:

      “今者又有维城,来于仙观,至诚才发,嘉兆俄呈。现此时在地之赤光,是昔日度关之紫气,及穿积土,果获古文,验逸势于龙蛇,即知平于枭獍,于冲邃理,颇甚昭明。既太上令与平灾,知中和永昌厥祚。所现全因圣祖,掘得又自皇枝,捧此灵踪,可明天意。且混元圣祖,每逢多难,皆有殊祥,唯彼明征,备书正史。

      昔于丹凤门上,告田同秀于天宝复国之期,今又青羊肆中,示李特立以陛下还宫之庆,莫不天下幸甚,乞付史馆。”帝并俞之。十五日,李特立授太子校书,李无为赐紫,仍各赐缣帛三百匹。二十一日又诏曰:“太上玄元大帝与弟子文始先生讲真经于楼观之台,约后会于青羊之肆,便乘云驾,俱入流沙。仙记传闻,地图标载,自周昭至于此日,历数约二千余年,景像寂寥,基踪牢落。今因巡幸,灵贶昭彰,殊光跳跃于庭前,灵篆申明于树下。砖含古色,字验休祯,中和之灾害欲平,厚地之祯符乃现,足表玄穹降祐,圣祖垂祥,将歼大盗之兵戈,永耀中兴之事业。须传简册,兼示寰区。已付史官,备令编录,仍模勒文字,告示诸道及军前。其观可改号为‘青羊宫’,仍置殿堂屋宇。侧近属观田地,约有两顷,近来散属黎氓,多植葱蒜,清虚之地,难使熏蒸。已赐钱二百贯,便令收赎,仍给公验,永归靖庐。宗子特立已除官,道士李无为已赐紫,所宜升奖,用荷庆灵。

      敬瑄位冠公台,风行郡国,效节于延洪之代,修心于道德之乡,遂令境内消兵,地中呈宝,其为休美,倍可嘉称。”至十月七日,敕高品郭遵泰监建青羊宫土木之工,并用内库宣赐。自获灵瑞之后,至是月癸丑,近蜀郡寇,相次擒戮,旬月之内,遂至清平。驾幸青羊宫,颁赐有差。李特立赐绯,授龙州录事参军。又下诏曰:“太上垂祥,青羊应现,礼宜崇饰,用答殊休。诸道州府紫极宫,宜委长吏如法修饰,仍选有科仪道士祭醮。”是月乙卯奏,收复京城,有以见大道垂休,圣祖昭祐,洪图延永,唐祚无疆者也。又敕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兵部侍郎、知制诰乐朋龟撰碑立之,伏乞颁示天下,以表皇家承神仙之苗裔,感太上之灵贶,实万代之无穷也。  臣今检会従会従国初已来,所造宫观,约一千九百余所,度道士计一万五千余人。其亲王贵主及公卿士庶,或舍宅舍庄为观,并不在其数。则帝王之盛业,自古至于我朝,莫得而述也。中和四年十二月十五日,上都太清宫文章应制弘教大师赐紫道士臣杜光庭上讲。谨记。
    作者:
    杜光庭
  • ◎ 溥伟 前清家法,鉴于理亲王之祸,自康熙后,即不立东宫。然阿哥等之简在帝心,将付大统者,辄密书其名,藏之正大光明殿匾额内,盖恐玉几末命,仓猝非常,有所舛误也。宣宗倦勤时,以恭王奕最为成皇后所宠,尝预书其名,置殿额内。有内监在阶下窥伺,见末笔甚长,疑所书者为奕,故其事少闻于外。宣宗知而恶之,乃更立文宗。成皇后后宣宗死,病笃时,文宗侍侧,后昏瞀以为奕,乃执其手而得之曰:“阿妈(满人呼父之词)本意立汝,今若此,命也,汝宜自爱。”旋悟为文宗,窘极。文宗乃叩头自誓,必当保全奕。穆宗以冲幼嗣立,奕长军机秉政,其子载激封贝勒,颇与穆宗狎,滋为不道,少夭死无子,以溥伟人继,袭王爵。德宗末叶,失孝钦显皇后欢,体弱多病,又无子,以溥携为大阿哥,旋以罪废。于是近支亲贵,凡下于德宗一辈者,人人有非分之冀矣。溥伦年最长,美丰度,工词令,且系宣宗冢曾孙,最应立。溥伟自以乃祖功高,希望尤切。及宣统入嗣,伟之怨望亦最烈。顾其人儇薄无行,尝派为恭办丧礼大臣,辄于几筵前,向宫婢等无礼。上谕有警戒王大臣不得于祭尊时哗哭者,即隐斥之也。伟平居郁郁,尝以病废。都人谓谋望曰热,有宗室显贵相谓曰:“夫已氏又患热矣,恐非石膏一斤、知母八两不可。”或曰:“毋尔,只须皇帝一个、江山一座足矣。”其彰著如此。国变后,伟遁走不知所往,现闻山东有告示出现,系伟与张勋会衔,度亦不轨者之所为耳。故述其历史如。见《何严小乘》。◎ 科举时代轶事汇记

    满清科场,关防甚为严密。道光时,某权相以此树党,其旧门生年家子,及有以文字著名者,场前预送条子为文内关节,时遂沿为风气。惟某部郎颇束身自爱,某科出礼闱,呈文稿于乡荐座主,某甚重其文,怪其不预送条子。某曰:“门生初试,不知条子为何物,又愧由诡道贻师门羞。”座主弗然不悦,曰:“君不受栽培,嗣后不必过我也。”是科虽中,不与馆选,说者谓不受栽培所致。清咸丰七年,某翰林为河南学使,场规酷刻,巡号如阅狱囚,枷锁载道,以致人犯法为幸。出题尤谬妄,单句如必有妖,是为我,从反之类。截搭如羊父母干龟动乎,鳖生焉之类。又鄙夷一切,某两县同日复试,一县兽蹄鸟迹之道,一县鸡鸣狗吠相闻,盖谑其字不成字,文不成文也。是省大员,嗾言官弹其割裂经传,玷辱斯文,诏革职。清嘉庆十四五年,楚北学使江右人,阅文有眼力,贪酷异常,将试一郡,牌饬提调官备木枷百号,铁索百条,临郡时带有上郡荷枷生童数人游市。试日,号口设望台,号头立窥伺差。严寒不准携火器,酷暑无得脱衣冠。见有交接言语,借火吸烟,辄枷锁以徇。怀挟越号,必严刑以处。坐堂如秋审,点名若考囚。科举未发,先索书价,否则降等。袒护教官,猫鼠同眠,勒索印银,张罗院费。时诅以联云:“厥土为涂,何故糟踏湖北;挟以走,可怜玷辱江西。”隐切姓名,皆纪实也。后数年,出陈臬事,有同寅藩司某素相契,因事获咎。汪督志伊委其查讯,虽未授意,谅必原情。时值除夕,藩司稍请宽假,彼设三木以待,檄提数次,藩司不堪,亲具供状,挟怀中刃自尽。子控部,事闻于朝,汪罢职,被拿问。解员叱上刑具,彼不从,亦设三木以待。笑曰:“请君入瓮。”途中亦自经死。见《聆风{移}杂缀》。◎ 顾亭林狱事

    顾亭林狱事,志乘未详,见于《与颜吏部光敏书》,特录其略。先是苏州沈天甫、施明、夏鳞奇、吕中伪造《忠节录》,托名已故祭酒陈仁锡,讥毁清朝,罗列江南北名士巨室,以为挟害之具。又伪造原任阁辅吴一序,诈其子中书吴元莱银二千两。事发,刑部定谳,将沈天甫斩决,此康熙五年事也。次年,莱州即墨黄指挥培之仆姜元衡刷易此书,增入黄氏唱和诗,控其主与兄弟子侄作诗,诽谤清朝。又与顾亭林搜辑诸人诗,皆有讪语。处士于七年二月在京师闻之,即出都抵济南,幽絷半年。因援沈天甫故牍,谓姜元衡所控之书,即沈天甫陷人之书,事旋解,株连二十余人,均得释。处士赋涛六章,纪其事,有“伟节不西行,大祸何由解”之句,又末章云:“天门殊荡荡,日月相经过。下闵黄雀微,一旦伏网罗。平生所织人,劳苦云无他。骑虎不知危,闻之元彦和。尚念田画言,此举岂足多?永言矢一心,不变同山河。”诗集中不载。详见颜氏家藏尺牍。◎ 噶礼

    康熙末年,江督噶礼办事勤敏,喜著声威。尝以南闱号含逼窄,请旨改建。而贪婪不法,无敢言者。辛卯岁,江南科场事发,噶礼获之,得银数十万两,又大纵估客,粜米出洋,米价一时腾贵,以至军民交怨。时仪封张清恪公伯行为江苏巡抚,密饬查拿,果得总督令箭,并访获张元隆等交通海贼情状,以实参奏。圣祖震怒,正钦差张鹏翮出京密办科场,兼讯噶礼。而噶礼权势甚盛,遂以反诬,革张伯行职。事闻,上曰:“朕素知张伯行为天下第一清官,着加恩免议。”旋调仓场侍郎,而罚噶礼修热河城工,以赎前愆。五十一年九月,上知城工未完,懈于督办,遂将噶礼拿交刑部。适噶礼之母诣都察院讼礼忤逆,令家人进毒弑母等事,奉旨廷讯确实,发部议以凌迟处死。上命先将噶礼眼珠打出,又割其两耳,籍没其家。妻子同谋,法皆斩首,其母恨礼甚,又诣刑部,请照陶和气例,凌迟后焚尸扬灰。有旨赐帛,而噶体又贿嘱帛糸未绝时即行棺殓。监绞官候至夜分,忽闻棺中语云:人去矣,我可出也。闻者大骇,劈其棺,噶礼遽起坐。因耳目俱无,不知所之,监绞官惧事泄,一斧劈倒,连棺焚化,始行覆命。上笑曰:“这奴才真烧坏也。”此案见康熙五十一年邸抄。

    ◎ 故家珍物

    京师巨族,数百年来,积聚至多。闻立玉甫(山)尚书家中,有朝珠三百六十五挂,其下乘者犹值千金。尚书平时,除忌辰外,每日一挂,一年之中,从不重复。又其家古玩,值三百万。拳匪之乱,尚书既被难。迨联军入京,家资尽丧,凡诸宝器,大半西去。荣相(禄)家宝物,亦多散失。回銮后,广收贿赂,无几时,即已充实。闻所用翡翠翎管,表里莹澈,自外视之,翎毛纤发毕睹,盖所赐玻琉翠也,价值一万三千。带钩一具,亦值万余。

    ◎ 县令口才

    前清河道设有专官,每年工竣,须历视各县,以验工程。某县令平日不问公事,有糊涂之名,而口才甚为便给。一日河道至某处勘验工程,令治筵款之。河道酒酣后,因拟一联曰:“童子打桐子,桐子落,童子乐。”令应声曰:“何道开河道,河道深,何道升。”盖河道系姓何,闻之大喜,不半载保令为知府云。

    ◎ 纪马江死义诸将

    甲申马江之败,世皆归罪于张幼樵,然力战死绥之诸将,其忠荩实有不可没者。且法人内犯,实仗孤拔一人。自孤拔死于炮,法人失所恃,遂不复纵横海上,陆军乃得一胜于谅山,功过亦差足相抵。较之大东沟刘公岛诸役,其得失必有能辨之者。爰检箧中旧所录张幼樵为诸将请恤疏稿,录之于此。方今锐意规复海军,听鼓鼙而思将帅,其亦有奋袂而起,以追先民之风烈者乎?按是役死事最烈者,为督带飞云兵轮副将衔参将高腾云,及管带福星轮船五品军功陈英。原疏叙高事云:

    该参将由粤来援,论事呐呐如不出口。前月二十六日法增一船,诸将请援,高腾云独义形于色,臣心异之。夜复来见,询以方略,高腾云曰:“闽防之忌,本以牵制使敌不发耳,非战地也。但炮注子,人枕戈者已一月,昼夜相持,咫尺间,恐酿成战事。知帅意急欲先发,必多牵制不可。得南洋援必不来,即来,怯将亦无用,徒害事耳。”臣诘之曰:“然则奈何?”对曰:“专攻孤拔,得一当以报而已。”臣欲令其统率诸将,则辞以资望在李新明后,且曰:“水师船各自为战,非若陆军,一将能指挥十余万也,诸不必纷更,坚守以待上命。”该参将既去,臣复嘱各船就商筹策。该参将志定神完,誓死报国。是日手发巨炮,击其鸟波船,一一命中。以一飞云小舰,当敌人三大舰,中流坚拒不退。横来一炮,该参将腿为之折,复一炮,遂飞入水中而没,舟乃发火。

    其叙陈事云:“该军功人极瘦弱,文理甚优。方敌舰日增,臣深忧之,陈英上书请以各轮船合攻孤拔座船,而艇船等炮火牵制下游,使各轮小商船水勇及捍雷船截其鱼雷舰,所论均有条理。臣采其论,下诸将,布置略定。无如法暗约英美先发,陈英见英美船骤下,急起碇誓众曰:‘此吾报国日矣。吾船与炮俱小,非深入不及敌船。’敌以三船环之,舟中机损人亡不顾,但以炮向孤拔船,孤拔船为炮所毁,而孤拔中炮死。敌复增船来,持至三时许,陈英猝中炮于望台,学生王涟随殉,船始焚毁。英美船观战者,均称羡不置,为之深惜。”云云。是役力战死者,尚有许寿山、叶琛、林森林三人。

    ◎ 年大将军

    年大将军羹尧,有幼时师杜某,台州人。将军贵,杜某已卒,家甚贫。其妻命其子某,跋涉至西陲,谒将军求官。子年二十余,颇愚鲁,至西陲投逆旅。逆旅中人视其椎朴,且寒素,以下等舍宇处之,某亦安焉。翌日某询年大将军府何在,逆旅中人共惊异,主人自来问渊源,某为具述之。主人大恐,立启精室,绚烂非素所睹。某自揣身无余资,不敢居此。主人固请居焉,曰:“苟大将军知客官不居此,主人自得重罪。”自是供给丰腆,并奉资恣其用。其初,往大将军府投刺不得见,继往复不见,归颇愧叹。主人曲为解慰,劝之投函,音息复渺,不觉怨望,主人亦色沮。守候月余,资斧尽竭,积耗旅资,且数十金矣。一日数弁皆三品冠,持大将军名制云传见某,某即随往。至府则自门以入,夹道兵卫,剑戟交叉,某心胆俱落,勉强至大将军前,匍匐不敢发一语。将军面若含怒,厉声曰:“吾以为吾师子必早腾达,乃犹若尔,已负吾师,复不在家侍奉若母,而来求官。官岂宜若耶?吾亦无所资尔。”即命侍卫导交藩司,押送回籍。某不觉懊丧欲绝,悲愤中来。及抵藩署,藩司已降阶恭迎,盛宴在堂。是夕归逆旅,陈设愈灿,臬司以次亦复争相款宴,赠赆无算,某乃喜出意外。流连既毕,藩乃命二吏相伴返浙,甫抵里门,土木轮奂,则本州知府已为鸠工治第,一如富豪。乃知大将军方接某刺时,已命人赍万金,嘱知府为经纪矣。复已探得某愚鲁不堪为官,故作狡狯以绝其望也。

    ◎ 汤斌

    汤文正公斌抚苏时,闻吴江令郭@@有墨吏声,公面责之,郭曰:“向来上官要钱,卑职无措,只得取之于民。今大人如能一清如水,卑职何敢贪耶?”公曰:“姑试汝。”郭回任,呼役汲洗其堂,由是大改前辙。公喜,特保举卓异。而前任苏抚余国柱方掌纶扉,征贿巨万。闻之,衔恨刺骨,嗾人劾奏。虞山翁铁庵司寇从而和之。赖上稔知郭无他,故得以保全。时常州贡生何义门在京考选,为铁庵门生,遂登门嚷骂不已,索还门生帖,否则改称不认为师。义门由是知名。康熙二十六年,郭内升御史,才半年中,参罢三宰相、两尚书、一阁学,直声振天下,称为铁面御史。旋以吴江张令亏空举发旧案,株连落职,拟遣戍。幸上以郭居官尚有风力,免其治罪。二十八年擢两湖总督。◎ 冯柳东遗事

    嘉兴冯柳东先生登府,亦乾嘉间硕儒,精汉学,工词章,所辑《朱竹坨集外稿》最有名于时。顾迂诞不习吏事,由翰林散馆改知县,选闽中某邑,卒以不能折狱,改教授归闽中。有一妓年已长,色衰且陋,先生顾深眷之,以为柳河东顾眉生之俦,赠诗词甚伙。临行时,至辍所御七品补服为赠曰:“以此作枕,幸无忌交颈时也。”一时传为笑柄。

    ◎ 正定府大佛寺

    直隶正定府,有大佛寺。佛以铜为之,高十余丈,为楼五层。余友东蹈,尝登其最高层,盘坐佛耳中,并不觉隘。庚子岁清宫西狩,寺僧亦云散,有窃寺中之小佛售诸西人而致富者。回銮时,西太后驻跸寺中,拟修复旧观,以估工五千万而止。邑梁氏即贰臣传中某某,清初,父子相继入枢垣,权势张甚。纯庙南巡时,其子已退老,或以其不法事上闻。会梁迎驾,游大佛寺至山门前,纯庙怒指弥勒佛问曰:“佛见朕于意云何?”梁以佛见佛故笑对。纯庙复返顾问曰:“然则见汝亦笑何欤?”梁免冠顿首:“佛笑奴才不成佛耳。”纯庙意乃解。梁氏今已式微,而平泉池馆,尚擅竹石之胜。其藏书处曰“焦桐书屋”,庭中植桐四株,皆数百年物。纱橱须眉皆碧,北窗一枕,不啻消夏湾头也。所藏多宋元精椠,后人颇知爱惜,今不知尚保存否?

    ◎ 江山妓之贾祸

    读《宗室八旗名士草》,江山九姓美人麻之韵史,桐严妹之令人颠倒,可想一斑。中表某君,曾任浙江金华府,有所眷曰七妹,山盟海誓,满拟金屋贮之矣。顾七固别有所欢,贵介公子也,为仁和相国之戚属。月夕花晨,过从甚密。发审委员某者,调其事以告某君,且甚其词。某君乃突至七画舫中,连掌其颊。七愤甚,仰阿芙蓉以殉。某公子力为报复,时仁和方柄国,不半载,而某君以挟妓纵酒致酿人命八字褫职矣。

    又毗陵冯竞任表兄之外舅,为令于浙省,有能名,历任繁剧。某年由会稽量移钱塘,画中流,片帆风顺。其姬人固江山佳丽也,方凭窗纵眺,有邻舟磨舷而过,舟中一姝,为姬人旧日姊妹行,遥致寒暄曰:“阿姐别来无恙。”姬人大怒,立饬停舟,谓:“彼姝有意辱蔑,宁不知我作官太太者,而敢尔尔?”舟人慑钱塘令威势,百计劝说,令彼妹叩首于姬人前以赎罪。彼姝夙负艳名,交好者不乏大官显宦,性颇强项,“旧巢共是衔泥燕,飞上枝头变凤凰”。至此已羞愤万状。所谓钱塘令者,复大肆诟詈,谓莅任后,必重加惩治。彼姝闻言,奋身投江,风里杨花,竞作水中仙子。钱塘令到省,即得撤任之牌示,未几而革职永不叙用之命下,竟未能莅钱塘新任。并书之以为狭邪者戒,不可作江山艳屑观也。

    ◎ 汪精卫轶事

    壬子春在槟榔屿,养疴鹤山极乐寺,汪君精卫来访,叙谈甚惬。别后,客有谈其轶事者。谓汪当狙击摄政王之前数日,经营党事,本尚有待。长沙甯调元太一寄以《金缕曲》一词,感慨凄凉,情词迫切。汪读之大恸,揉纸而食之曰:“以识不忘。”不数日而后车误中,汪竟锒铛入狱。吏知为文士,颇加敬礼,日贻新闻纸一束。汪阅至黄花岗一役,喃喃自语曰:“天下事竟遂不可为耶?”日诵此语,致忘寝食。狱吏大惧,不敢再令阅报。武汉发难,粤督首请特赦党人,遂有将汪发往广东,交张鸣岐差遣之谕。狱吏致殷勤于汪,汪不肯出,曰:“吾之狱系代表四万万人而来,今吾翩然出,而彼四万万人者困苦颠连,仍不啻在囹圄中也,吾奚出为?”狱吏曰:“君不知乎?”乃以近事告,且曰:“君富贵不远矣,一至张帅处,何愁不大人者?”汪笑而斥之。狱吏更谋馈物作赆仪,汪曰:“无须,但以狱中击练之巨石惠我足矣。是与我相处久,吾日抚摩而按弄之,不忍离也。”其多情皆类此。汪为人恂恂儒雅,其状态殊类太史公、留侯一赞。顾两手箕张甚巨,云:“即在狱中无报可阅,日弄练石所致。”甯词,惜谈者遗忘,近见汪自作一词,亦调《金缕曲》云:“别后平安否?便相逢凄凉旧,不堪回首。国破家亡无限恨,禁得此身消受。又添了离愁万斗。眼底心头如昨日,数襟期梦里重携手。一腔血,为君剖。泪痕莫滴新词透,倚寒窗循环细读,残灯如豆。留此余生成底事?空令多情亻孱愁。愧戴却头颅如旧,跋涉河山知不易,愿孤魂绕护车前后,肠已断,歌又逗。”词当作于光复以前,一往情深,神似弹指词中赠吴季子二阕。即论余技,亦已足传矣。

    ◎ 张文襄之诙谐

    湖北有富商,刘其姓,长毛其绰号也,以曾隶太平天国部下故名。张文襄督鄂时,屡劝输将,每助赈一次,则为请奖一次,历奖至尚书衔。某年病卒,文襄拟送一幛,时易实甫诸名士,均在幕中,各拟四字,文襄阅毕,笑曰:“诸君所拟非不佳,但于尚书衔,未免抛荒耳。”因援笔自书曰:“红杏飘零。”众皆叹服。◎ 咸丰行宫

    前清陆军部司员文某,言辛丑春,因公往热河何都统署,因喇嘛介绍,得见咸丰行宫内秘藏珍珠佛,及蓝宝石、金刚石琢成佛像。高径尺,景泰蓝座,塔高亦数尺。乾隆时御磁,以数百箱计,扃闭牢固,闻小如杯碟,亦件值数百金。例归喇嘛世守,非其人不得见也。宫内有古柳一株,不知历几何年,喇嘛因树之枝干,雕一千手神像。相其高度,筑三级楼台,为之华盖。神首探出楼之第一级,鼻大可容数人,手长数丈,其伟杰可想。正梁为双龙环抱形,中嵌一夜明珠。喇嘛教徒,夜起诵经,环坐珠下,如白昼云。

    ◎ 童谣

    宣统辛亥春,北京有一歌谣出现,曰:“明亡于庙,清亡于道。”骤闻之似尚费解。释者曰:“庙祀魏阉,明祚随去;铁道国有,清运告终。秘数如此,前定可知。民国之兴,岂偶然哉?”

    ◎ 拍卖

    清廷未倒时,北京内阁发爱国公债票,应者寥寥,奕卖马,那卖宅,故作寒酸,求免担负。实则诸亲贵私财,寄顿外国银行者,据内阁调查报告,现银达六千余万。聚敛所得者如彼,乃装穷如此,效明末诸臣拍卖破烂桌椅之手段,民安得不困?国安得不亡?

    ◎ 白泰官

    白泰官者,清初八侠之一。有勇力,矫猱绝伦。晚年深自韬晦,退居常州甘棠桥旧宅中,终岁杜门不出。偶值冬日,与二三弟子散步至文庙前,一和尚持扁担作旋风舞,顾盼骄人,自谓受少林正传,走遍天下,未遇敌手;居士辈有能取笠帽老衲顶上者,当九跪执弟子业。泰官一时兴起,竟取笠冠之。和尚殊惊异,叩首如礼,殷殷问姓名而去。临别时,言三年后当再来拜师所赐。泰官阅世深,知此僧决非好相识,来必报复。因嘱家人慎记其事年月。及期,泰官衣青衣,坐门阈上负曝,伪为童仆也者。和尚至,急延之上坐,告以师已他出,请稍待。己则趋火炉侧烹茶供客,拾竹头木片,随手捻之,尽成齑粉。僧自念三年修练,虽多进境,然其徒技犹如此,泰官诚未可测矣,遂默尔迳去。

    ◎ 京官之消遣

    前清京官,向称清苦,其有当权弄贿,炙手可热,车马衣冠,臣门如市者,不三数人。即术工奔走,机善夤缘,上谄下骄,藉于其期伺渔人之利者,亦属极少数人。其大半则萧索闲居,以诗酒声色自娱而已。光绪、宣统间,国是最纷,政潮亦最激,而多数京官,仍颓唐如故。其供职各部者,惟每晨到署画到,近午即归,谓之上衙门,此外毫无所事,亦由各部人员,浮于所职故也。友人某尝官民政部,曾为一诗云:“本无一事报公家,犹自蜂狂到署衙。顾我绵材羞袜线,翻嫌民政尚萌芽。上堂宛似星瞻斗,入院惟看鸟弄花。最是消闲无那处,出门闲坐东洋车。”

    ◎ 外交秘密

    近阅新小说见《外交秘密》一书,中有桃花协会一节,言西太后以某剃发匠代醇邸使德谢罪,此实大谬。按醇邸在德时,曾以不愿在德皇前叩首,负气至汉堡,经人调停始止,有章奏可查,更安得有冒充情事?今小说多似是而非,最足惑人,此等事在今日可不置辩,惟恐数十年后,或有深思好奇之人,转以是为真,而疑史乘为伪矣。

    ◎ 宝域楼故址与五王爷园遗事 今北京总统府正门,或云即系宝域楼者,清高宗建,仿西域宫室,以居香妃者也(香妃事见《春冰室野乘》)。又今清华学校所在地之清华园,于清咸、同间,尝为老醇王赐园,所谓五王爷园者是也。王为穆宗之叔,生平持身严正,颇以礼法自绳。常不满于孝钦之所为,日者奉孝钦召观剧宫中,剧为《翠屏山》,演至佳处,王忽扬臂大声喝好,同座告以宫廷不宜放诞,王笑曰:“昔先皇家法,宫中不许演剧,且剧如《翠屏山》又安得见之宫廷?今我观此,不觉忘情,犹自谓在前门外戏园中,故若是耳。”孝钦知其意在讽谏,亦颇善其言,然卒不能改。清制:“宗室赐园,非特旨则只及一代,故王死仍以清华园归官。”园故荒落,王亦未尝从事修葺,故及清华学校之始筑,仍为废园也。

    ]◎ 神缆之笑史[/color

    中日之役,今二十年矣。犹忆初接仗时,报纸有捏造战胜新闻者,谓黑旗兵刘永福,用溺器实炸药,浮水面,击沉日本兵轮。庚子之役,里人奔走相告,谓义和拳头目大师兄陛见,蒙太后赏红顶花翎,言下有伙颐沈沈之雅。此二事事后思之,同堪喷饭。或谓其时风气锢蔽,为此语者,要亦时代有以限之。然吾年来接中人之稍读书者,其议论之奇特,正复相似,于以知无文化之民,思想范围至隘,不期而如出一辙。教育不普及,祸未艾也。上海张逸搓先生《逸庐笔记》中,有神缆一则,录之。茶余酒后,用为谈助,倘亦足以破瞽说警顽愚欤?(以下《逸庐笔记》原文)法越之役,两粤戒严,督师者有彭、张两宫保,与南皮节帅,日筹防御之策,虚衷延纳,昕夕不遑。于是热心功名之士,简练揣摩,上书络绎。有制成攻守新器者,则下营务处嘱余等研究之,其间奇特之论,不一而足。有拟以大舰积薪,围烧敌舰者;有用强水喷射铁甲,使其穿漏自沉者;有能以符术致敌生命者。穷思极想,使人不能赞一辞。更有外委陈荣升者,异想天开,上书自陈,能以竹缆用药渍透,设险要处,敌船轮叶遇之,即能绞住,倘复加力猛驶,汽锅必裂云云。余等推论数日,以为必无是理。乃陈某直诣大宪,谓某等未识此缆神奇作用,若蒙俯赐采择,只需二百金,即可制就呈验。如无效,愿依军律治罪。大宪悯其愚诚,立命应付,月余始布置竣工,禀报请验。于是省中司道,及镇江大员,咸奉命莅止,乘篷舟海兵舰往验,余坐东海小轮尾其后。既至,龚方伯、蒋观察传余到舰,即见陈弁,手铃而腰旗,服装诡异,旁若无人。李镇军谓陈曰:“汝新发明之神缆何在?”陈请各宪至船头,己乃趋而前,左手摇铃,右手挥小旗,喃喃不辨作何语。忽两岸鼓声渊渊,车声辘辘,未几而径寸之竹缆作暗绿色,由水中渐起,出水数寸,端系两岸,直绷河面。既而铃声又作,鼓声骤止,横亘河面者,共有八缆,距十余丈。陈弁屈右膝请曰:“无敌神缆,今功成矣,为各位大人贺喜。事毕矣,末弁谨送各位大人回辕。”李镇军徐曰:“吾等奉帅命来,必考验而后可复命。”陈曰:“缆则具在矣,顾谁能蹈此危机而亲试之?”蒋观察目余曰:“何如?”对曰:“此何难试?令此舰冲缆而过,成败立见矣。”陈厉声曰:“此何事?尔何人?何狂妄乃尔?神缆岂等闲?如许贵人在船,而思一网打尽,必系敌人间谍无疑,请捕治之,毋使遁。”众默然。余遽曰:“然则请即以某所乘东海小轮当之,以释众疑,何如?苟神缆有效,使欧西舰队,不敢逞威于亚东,区区东海,良不足道。而某之冒昧轻视,亦甘受军律不辞。”陈嗤之以鼻曰:“身其齑粉矣,尚何军律之可受?”龚方伯谓余曰:“凡事重审慎,戒孟浪,苟实有见地,吾等当赞君行也。”余曰:“即下东海,令舵工直驶中流。”舵工以先人言。露忄匡怯。乃躬司机,鼓其锐进,船到缆断,岸人急烧黄纸,焰飞满江。继闻崩崩之声,八缆齐断。东海回轮,尚余勇可贾,就断缆处蜿蜒行之,而绞住轮叶之说亦破。神缆至此,全功尽弃矣。回舰,龚方伯谓余曰:“此可谓势如破竹,可贺可贺。”陈弁瑟缩欲遁。李镇军曰:“陈君陈君,吾等如何复命?得毋又谓嫉君也者。”陈崩角乞恩,伏不敢起。余为之缓颊,始抱头去。
    作者:
  • 作者:(宋)王得臣撰]《麈史》,宋王得臣着。三卷。本书前有作者政和乙未(1115)自序,称平生仕途生涯,「故自师友之余论、宾僚之燕谈,与耳目之所及,苟有所得,辄皆记之」,晚年「重加刊定,得二百八十四事」,遂「类以相从,别为四十四门」。「名曰《麈史》,盖取出夫实录,以其无溢美、无隐恶而已」。卷上十二门,卷中十七门,卷下十五门,其中「诗话」与「论文」篇幅不甚多。《四库全书总目》称此书「凡朝廷掌故,耆旧遗闻,耳目所及,咸登编录。其间参稽经典,辨别异同,亦深资考证。非他家说部惟载琐事者比。」有明抄本、《知不足斋丛书》本、《四库全书》本。  王得臣(1036-1116),字彦辅,自号凤台子,安州安陆(今湖北安陆)人。从学于郑獬、胡瑗,与程颐为友。嘉佑四年(1059)进士,历岳州巴陵令、管干京西漕司文字。为秘书丞、提举开封府界常平等事,任开封府判官。出知唐、邠、黄、鄂三州。元佑八年(1093),为福建路转运副使。召为金部郎中、司农少卿。绍兴四年(1097),以目疾管勾崇禧观。政和六年卒,年八十一。平生着述甚丰,有《江夏辨疑》一卷、《麈史》三卷、《凤台子和杜诗》三卷、《江夏古今纪咏集》五卷。今仅存《麈史》三卷及《全宋诗》收诗六首、《全宋文》录文四篇。(以上按《中国文学大辞典》,上海辞书出版社,2000年及《中国文学家大辞典.宋代卷》,中华书局,2004年)  是之录文,据黄纯艳整理之《麈史》(见于《全宋笔记》第一编第十册,大象出版社,2003年)。该书是以夏敬观校刊之涵芬楼本作点校,并保留夏氏校语。
    作者:
    王得臣
  • 桔中秘叙

    夫人精神所及,一往而深,金石为开,天地为变,上之可以润色鸿业,允武允文,功成名力,天下莫之媲。次则多才多艺,寄心于中,极其所至,神巧出焉,亦足自树,已希不休。余往岁薄游中外,常与季弟进之氏偕,每见其锐志下帷,思入微渺,篝灯丙夜,靡有他念 ,紫阁丹墀,几乎反掌间,余实心慑之。既而为家累所牵,不遂厥志,旁涉雕虫,悉造其颠,而于象戏,尤得三昧,即明眼人鲜不敛手称无敌者。人咸谓进之资性素敏,而欲其殚精求详,盖匪朝伊夕也。余林泉休暇,进之偶出所辑《《桔中秘》》相示,见其多所发明,更以新意点缀,灵机跃跃满楮,余叹服之。其沈深智勇,若可为时艰借一筹者。因忆曩昔,奉节滇云,值“逆酋”匪薮以数十万入寇者再者再,予昼度夜思,厉兵秣马,以象战克之,歼其渠帅,吾圉危而复安。迨己巳驱车入都,又以群丑纵横,京师骇恐,余任守广宁门,身当众冲,批甲仗剑为士卒先,亦以炮击走之,纵微功可录,然而局以烟销,往绩成虚,恍似枰收对垒。令人羡神仙出世,潇洒襟期,益信手谈,闲消日月,桔中虽隘,自觉天地之宽;胜负虽分,竟忘角逐之想。进之得此意深,而苦心更不可泯,余赞付梓人,公诸同好,且诏世之纷纷名利者,亦可以此作清凉散也?

    桔中秘歌括

    当头炮诀
    起炮在中宫,比诸局较雄,马常守中卒,士上将防空,象要车相护,卒宜左右攻,若将炮临敌,马出渡河从。

    士角炮诀
    炮向士角安,车行二路前,过河车炮上,炮又马相连,车先图士象,马将炮向前,敌人轻不守,捉将有保难。飞炮诀
    炮起边塞上,翻卒势如飞,横并当头妙,冲前落角宜,乘虚士可得,有隙象先图,夹辅须车力,纵横马亦奇。

    象局诀
    象局势常安,中宫士必鸳,车先河上立,马在后遮拦,象眼深防塞,中心卒莫前,势成方动炮,破敌两岸边。

    破象局诀
    一炮在中宫,鸳鸯马去攻,一车河上力,中卒向前冲,引车塞象眼,炮在后相从,一马换二象,其势必英雄。



    桔中秘全旨

    棋虽曲艺,义颇精微,必专心然后有得,必合法然后能胜。大抵全局之中,千变万化,有难殚述,然其妙法,必不能出乎范围。如顺手炮,先要车活;列手炮,须补士牢;入角炮,使车急冲;当头炮,横车将路;破象局,中卒必进;解马局,车炮先行;巡河车,赶子有功;归心炮,破象得法;辘轳炮,抵敌最妙;重叠车,兑子偏宜;鸳鸯马,内顾保寨;蟹眼炮,两岸拦车,骑河马,禁子得力;两肋车,助卒过河;正补士,防车得照;背士将,忌炮来攻;弃子须要得先,捉子莫要落后;士象全,可去马兵;士象亏,兑他车卒;算隐着,成杀局方进;使急着,有应子宜行;得先时,切忌着忙;失车后,还教心定;子力强,必须求胜;子力弱,即便寻和;此局中之定法,决胜之大略也。有能详察斯言,参玩图势,则国手可几矣。
    韬略元机序

    尝闻帝尧以围棋教丹朱,而舜亦以之教商均。二帝不以天下传其子而以戏局授之,何哉?盖世事无非棋也。

    具治世之才者,固当为亿兆之君师,否则不如致(置)身局外,静观胜负。一着攀拖之先,阴阳不能鼓铸,度数安能范围乎?!围棋之意,殆由斯与象棋者,亦以世事象夫棋也。

    列国分争之时,干戈扰攘,车马交驰纵横,战守朝秦暮楚,有异于棋乎?即自盘古以至于今,盛衰兴废之事,有一非棋乎?善观者能于象外会之,则二棋无异旨矣。囿于局中者反是。

    愚不肖,奉先君遗训,订正之书无不敬梓。此谱寝废三十余年,以为游戏而易之。由今以思殆昧所传矣,急搜付镌,但其卷帙散佚,因选《《金鹏》》诸变佐之,其间进退弃取之法,神机妙算,非大智者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,虽孙,吴无以过之。因颜之曰:《《韬略元机》》云。要亦顾其喻意何如耳。
    作者:
  • 余见东坡、子昂二真迹,见坡书点画学颜鲁公,体势学李北海,风卷云舒,远之若将飞动。赵殊精工,直逼右军,然气骨自不及宋人,不堪并观也。坡书真有努猊抉后,渴骥奔泉之态,徐季海世有真迹,不知视此何如耳?

    坡公少年书《圆觉经》小楷,直逼季海。见老泉一书,亦学徐浩。山谷称东坡学徐季海,苏斜川却云:“不然。”我信山谷。

    赵子昂用笔绝劲,,然避难从易,变古为今。用笔既不古,时用章草法便拙。当其好处,古今不易得也。近文太史学赵,去之如隔千里,正得他不好处耳。枝山多学其好处,真可爱玩,但时有失笔别字。董宗伯全不讲结构,用笔亦过弱,但藏锋为佳,学者或不知。董似未成字,在文下。

    赵松雪出入古人,,无所不学,贯穿斟酌,自成一家,当时诚为独绝也。自近代李桢伯创“奴书”之论,后生耻以为师,甫习执笔,使羞言模仿古人,晋唐旧法于今扫地矣!松雪正是子孙之守家法者尔。诋之以奴,不已过乎!但其立论,欲使字形流美,又功夫过于天资,于古人萧散廉断处,微为不足耳。如桢伯书,用尽心力,视古人何如哉?
    作者:
    冯班
  • 苟可以寓其巧智,使机应于心,不挫于气,则神完而守固,虽外物至,不胶于心。尧、舜、禹、汤治天下,养叔治射,庖丁治牛,师旷治音声,扁鹊治病,僚之于丸,秋之于奕,伯伦之于酒,乐之终身不厌,奚暇外慕?夫外慕徙业者,皆不造其堂,不哜其胾者也。 往时张旭善草书,不治他技。喜怒窘穷,忧悲、愉佚、怨恨、思慕、酣醉、无聊、不平,有动于心,必于草书焉发之。观于物,见山水崖谷,鸟兽虫鱼、草木之花实,日月列星,风雨水火,雷霆霹雳,歌舞战斗,天地事物之变,可喜可愕,一寓于书。故旭之书,变动犹鬼神,不可端倪,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。今闲之于草书,有旭之心哉!不得其心而逐其迹,未见其能旭也。为旭有道,利害必明,无遗锱铢,情炎于中,利欲斗进,有得有丧,勃然不释,然后一决于书,而后旭可几也。 今闲师浮屠氏,一死生,解外胶。是其为心,必泊然无所起,其于世,必淡然无所嗜。泊与淡相遭,颓堕委靡,溃败不可收拾,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!然吾闻浮屠人善幻,多技能,闲如通其术,则吾不能知矣。


    [评点]
    韩愈对张旭的狂草创作作了完整而系统的考察,得出他是以情感为核心的表现过程的结论,从而揭示了狂草创作艺术思维模式:情感——书法,物象——情感——书法。这在当时是对狂草艺术本质一个弃旧立新、由表及里的深层探索。正是韩愈此说剔除了张旭书法中的庸俗性一面,其精神实质被大大宣扬,因此,张旭的书法在后代更受推崇。

    韩氏站在儒家积极入世的功利主义立场上肯定了张旭的书法,并对释家的高闲书法问难。在他看来,一个“四大皆空",一心出世的和尚不具备“利害必明”、“利欲斗进"的条件,一切归于淡泊就不可能产生激情,没有激情,任凭高闲怎样纵横挥扫,也将只有空洞的形式,而无真苦、真乐、真泪的精神内容,也就无所谓书了。这种不加掩饰的儒家功利主义的艺术观,虽然有其正确的一面,但以为“入世”才有“情"、“出世”则无“情”,这就把“情感”理解得太片面了。
    作者:
    韩愈